虽冷冬已近，但在炎热的低河谷地区，依旧酷暑难耐。灼热、干燥，连拂面而过的轻风都带着阵阵热气。在拥挤的人流里更有说不出的乏闷。

　　因为周末，闲逛的人流更是加剧了拥挤的负荷，我所邀约的好友一时还未到来，只好侧身穿过拥挤的人流，想找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坐，以消磨这无味的时光。

　　“老师，老师、、、、、、”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拂过我的耳际，回头时但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，冲着我挥着手，傻笑着。我有些懵了，对眼前的少年印象全无，但出于礼貌还是对他微微点头，满脑子迅速搜索着，记忆里所能忆起的学生的线索。“老师，我是xx呀，记不起来了？” 细一打量，此子已身高近我，生的明眸皓齿，果是一介清俊后生。

　　“噢，是你、、、、、、”

　　原来，时间是如此之快。这又让我想起了从教初年，那时正值他的黑暗童年。母亲出走，其父多病，家境透明得如被流河漂洗过的卵石。那个冬日里，我常常见他穿着拖鞋，一件单薄的T恤，还有邻居家大哥哥穿过的破旧又宽大的牛仔裤、、、、、、时常对着天空发呆的忧郁的眼神。

　　有一时间，他老是无故缺课。我去家访时恰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，冷风一阵阵地穿过稀疏的民宅。我带着几件朋友捐赠的衣服，不过想在有限的范围里尽量减少寒冷对他的肆虐。

　　那个村子人家不多，零零散散地夹在满是岩石的坡地间。他家的建筑依旧保留着八十年代土木结构的风格，低矮的屋檐，偏窄的厨房。院子里还没有硬化，满地的小坑里注满了积水。刚入户，便见他趴在低矮而漆黑的灶沿上，费力地吹着炉子里的火，灶上架着一口被烟熏得黑黢黢的锅。他满脸通红，气喘吁吁。我帮他点上火，让他坐下来。可能是我的突然到来，他显得局促不安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，说话吞吞吐吐的。但眼角却噙满了无辜而又无助的泪花。

　　“呃，老师、、、、、、爹爹的病又加重了，我给他煮药、、、、、、”

　　“我知道，但你现在该好好上学，要不然以后会比现在更糟的、、、、、、”

　　“邻居的婶婶常和妈妈通话，她说，过几天，妈妈要回来，我要等她，不让她再走了，我很怕我去上学了，她又走。”他的眼角红红的，但充满了期盼。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冷冷的，孤独的。

　　我告诉他，只要好好去读书，一定帮他说服他的母亲留在他和父亲的身边。

　　记得当时，他那薄薄的单眼皮一下子舒展开了，那模样开心得让我在往后的日子里，一路走，一路都是心疼。因为他的母亲回来过，但那以后却再也没有回来。我确实努力的多方和他的母亲通过话，也委托过她的亲友，但终究未果。

　　之后的日子，每每想起他背着书包，又是奔又是跳的，快乐的像只小鸟的时候。他是真的不知道，他的母亲从此再也不会回来。也是从那以后，我再也不会给别人诺言，哪怕只是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。生怕自己疏忽、忘却或是做得不够好。

　　我一直都在内疚，我是一个撒谎的老师。因为在孩子的世界，老师的一个肯定也许就是他的一个春天、、、、、、

　　但看到他的衣服上印着“xxx一中”的字样时，我内疚地笑了，因为我知道能考进那所中学的孩子是很不易的，况且在风里一路奔跑的他、、、、、、笑着笑着我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，但这一次却有点热，有点咸，咸得眼角有些发酸。

　　他已从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子，变成一个偏偏少年，再也不是那个光着胳膊跑在风里的样子。只是不知，对我的谎言，他会不会“怀恨”至今。